她的工作

『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然而知道张慧景的人真的少之又少,大家只知道她脸上挂伤,学习成绩很好,个性很闷,其余的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在班级里面,她就像是个隐形人一样的存在,几乎是不讲话的,也未曾见她跟谁过从甚密。

人间真的有独立存活,不倚靠集体而活的人吗?宋毅这种永远都热衷集体活动的人实在是无法想象那种孤独到总在独来独往的人生,究竟该如何度过?

张慧景像个巨大的谜团,在宋毅的心里留下再也挥之不去的印象。

忍不住想要去揣摩她,靠近她。

立定了心意之后,宋毅依靠他强大的社交手腕积累下来的人缘,收集各方小道线索和资料,汇总出了关于张慧景的“前世今生”

宋毅不愧是宋毅,他居然还收集到张慧景的小学毕业照,照片上的张慧景笑得一脸灿烂。

“原来她也会笑啊”宋毅看着照片上笑颜如花的张慧景,弱智的自言自语道。

张慧景的资料里显示她的成绩一直不错,只是为什么她不合群?只是她为什么会被人殴打。闲得慌的宋毅像个福尔摩斯办案遇到疑难一样陷入了思考。

宋毅家里都是信基督教的,他一直坚信神爱世人。他觉得生活是值得热爱的,人是群居动物,融入集体才能感受到大家庭的温暖,能感受到集体的爱。他不明白为什么张慧景要活的那么孤僻?他只是出于好奇想要去了解跟自己的生活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人。

张慧景对宋毅的印象仅仅只是停留在见过几面而已。她没有宋毅那么有闲有空去揣摩别人的人生,她自己的人生都像一摊烂泥,表面上看起来似乎都能正常运行,实际内核已经烂到不能再烂,有时候张慧景会觉得十分恐惧,这种恐惧的来源大概是因为贫穷和疾病,贫穷是很罪恶的一件事,只有真正处在贫穷境地里的人才能感受到贫穷对于人生所造成的巨大伤害。因为穷,所以活着常常充满着巨大的愧疚感,不敢有半点松懈,若然有松懈,便觉得自责,一定得有许多事做才让自己处于一个十分忙碌的状态,这样才能抵消由懈怠或者享乐所带来的罪恶感。其实深究起来,这种不堪重负的愧疚,是出于对自己家境的一种积极反抗的无奈。张慧景无法改变这样令人觉得深重悲哀的家庭,无法在这种情境里活的没心没肺,她甚至完全无法从心里救赎自己哪怕一分一秒。那些不可对他人言说的苦痛像颗毒瘤一样,固执沉默的在她的心里日以夜继的折磨着她。她无法卸下这种自出生就携带在身的辛苦。无法跟自己的生命和解。

张慧景和弟弟张和林虽然是同一个母亲生的,但是相差四岁,母亲怀张慧景的那年,正好是自身遗传性哮喘病患得很重的时候,母亲年轻时的那个年代,因为特别穷再加上当时的医疗条件不好,根本也不可能像现在那样有产前孕检各类检验胎儿是否健康的标准,大家不过就是怀上了便生了。张慧景作为母亲的第一个孩子,很不巧的把母亲和父亲个性加基因里最不好的部分都给遗传了。8岁那年张慧景的遗传哮喘病像埋伏在身体里多年的隐形杀手一样浮出水面,因为突发急性哮喘,张慧景被送到医院吸氧抢救。她隐隐约约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鼻子里插着管子,管子旁边连着制氧机器。病床旁边站着一堆大人。三天里她连挂了十几瓶的点滴,总算是把小命捡了回来。自此以后张慧景的童年记忆里,每隔几周她就要去看一次病,就要去挨一针,要吃几包药,一遇到变天转季节,先是鼻子堵塞,再就是开始咳嗽,然后就是肺部开始出现陆陆续续不停歇的喘息声,发病的时候上楼梯也喘得厉害,有时候在家爬个楼梯,气喘的剧烈程度堪比好像一个气顺不上来就要去见上帝的痛苦境地,那时候年幼的张慧景总是一边给自己拍胸腔,一边在心里想自己还真是不如死了算了,有时候她睡觉平躺着也喘,喘得十分难受的时候,需要在头后枕着很高的枕头或者衣服才能在后半夜勉强睡着。有时候因为肺炎,身为女生的她还会吐出恶心的黄痰,粘稠的白痰。整个青少年时代,张慧景就在这种断断续续的病痛折磨中独自长大的。所以几乎可以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理解她个性里的敏感孤僻和冷淡。同样的,这些私人的少年往事张慧景也从不跟人提起。说了又有什么用?博得一个最佳卖惨奖吗?值得庆幸的是,伴随着年岁的增长,张慧景的身体抵抗力渐渐增强了,发病的次数再没有小时候那样频繁,有时候遇到变天或转季节,提前做好防范大概就可以幸运避免肺部的突袭。只是少年时代那些灰暗的夹带着隐秘痛苦的生病经历,还是在张慧景的人生纪念册里留下难以磨灭的浓重墨彩的一笔。

学校周边新修了一条步行街,有许多品牌加盟店入驻校外,张慧景早早的找好了兼职,在一家汉堡店当前台收银员,她向老师申请了不参加晚自习的资格。因为她平时的总成绩不错,再加上老师也多多少少知道她的家境,所以老师允许了她的特殊申请。

张慧景知道母亲很紧张她的学习成绩,所以在汉堡店兼职上夜班三个小时之后,她会加紧把作业补完,她一直是那种会把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默默扛的人,也许真的是应了那句俗话: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张慧景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她早慧也懂事,懂得应该怎样做才不会让别人对她当不必要的心,张慧景对于妈妈的感情,多少是怀着又爱又恨,她厌恶母亲的凶悍和粗暴,但她亦怜悯母亲的辛苦。她始终不忍在学习成绩这块太伤母亲的心。她宁可自己把所有痛苦吞咽下,当个不会开口诋毁命运的哑巴,该忍,忍,该狠,狠。张慧景的人生信条几乎可以完全梗概为这六字真言。

宋毅是因为在晚自习和别人打赌打输了,被派遣出校门买汉堡奶茶做为输家的代价。他找了个身体不适的狗血理由骗过了门卫。大概是天色正暗再加上宋毅长得一副“我不会说谎”的正人君子样,门卫居然真的放他出了门。宋毅哼着小曲悠闲万分的走进汉堡店,隔着汉堡店欢迎光临的玻璃门,宋毅又再一次看到张慧景。

她带着有汉堡店专属log的黑色帽子,穿着绿色的工作制服,在收银台那里十分耐心的跟着顾客介绍着什么。

宋毅不由自主的推门进去,站在收银台的边缘一侧,假装看着点餐单,实际是竖着耳朵在听旁边的张慧景说什么。

跟上次在小巷里遇到的那个一脸便秘,凶巴巴的张慧景不同,眼前的张慧景在汉堡店通明的白炽灯下,几乎是另外一个人,舒展着眉眼,几乎是跟顾客聊天的方式在跟顾客十分亲昵的推荐着今日的特价套餐,像是个专职促销员,用尽全身的喜剧细胞在卖力推销。

原来一脸生人勿近的张慧景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宋毅像发现了秘密宝藏般感觉到一丝不知该怎么具体形容的欣喜,特别短暂的在心里转瞬而过,好像稍加不注意就感觉不到那种叫做欣喜的情绪出现过。

看着旁边的顾客点好餐走了,宋毅壮着胆子假装若无其事的走到旁边顾客刚才的位置,轻声问道:“请问有什么好推荐?”

张慧景也又一次认出了他,但并没有欣喜,相反脸上还闪过一丝不太乐意在这种时候这个地方见到他的神色,为什么每次做不想让校内的同学看到的事时,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总会出现?张慧景的兼职时间只在晚自习结束之前,基本上这个时间段是用来服务校外人士的就餐高峰期,晚自习下课时间一到,她就立马准时开溜,她不想在这里看到同校的同学,她觉得难堪。她更不想自己“赔笑”对顾客推销自己的样子被任何同学看到,那笑容有加的亲和力说白了就是为了多推销套餐多拿抽成而已。但是没想到,人生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的那种,偏偏每次这种“私人秘密”的事都会被眼前这个奇怪的男生撞到。

“先生,你一个人吃还是两个人,这边吃还是打包?”张慧景强装平静的柔声问道。

宋毅随便点了几个套餐,看着张慧景熟练的往电脑里一阵手动。

趁着后面的配餐人员还在配餐的功夫,宋毅看眼下的时间地点都刚刚好,就顺势抛出一个话题,想和张慧景随便扯扯淡。没错,他就是痴心想着要扯出一个朋友关系出来。

“张慧景,你在这里兼职吗?”宋毅几乎是谄媚的笑脸贴上去的。

张慧景第一次听到有个异性的嘴巴里那么亲昵又喜气洋洋的叫出她的名字。

“先生,我们上班时间规定不允许扯促销之外的话题。”张慧景冷漠的官方回应道。

宋毅的满腔蠢蠢欲动之心在张慧景无情的打击之下,瞬间结为二月寒冰,一肚子企图和她、热络的话都化为脸上一个还未来得及消化的尴尬。
site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