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 生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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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仙临盆前几天非常焦灼,尽管人不聪明,却也知道什么时候是她的大日子。作为一名薄皮大馅的孕妇,她过的很艰难。

站着肚子往前坠,只能身体尽量往后仰,晚上侧着睡,却经常睡不着,孩子总是踢腾,睡一时醒一时,搞的人憔悴。有时候烦躁,就会怪我,说我骗她,早知道生孩子这么辛苦,就不该怀的。

吴妈让她忍一忍,等到孩子出生就好了。她就捧着肚皮说,嗯,等到出生就好了。

这样的话听在我耳朵里,很神伤。

李楠也说过同样的话,等到孩子出生就好了。

柳红也是这样说的,等到孩子出生就好了。

可实际上,孩子出生,才是真正苦难的开始,尤其是老公经常不在身边照顾的情况下。

我每个月给李楠打十万,她会定期给我寄照片,她的照片,孩子的照片。我让人按照地址去找过,那是个乡下镇子,找过去后是查无此人。

这是李楠给我最重的惩罚,她把孩子生了,结果我连真正看一眼都办不到。

我不敢一个人静处,一个人的时候脑袋就会乱想,想东想西的,越想良心就越不安,所以我要随时跟人讲话,或者说别的事情,好转移我的注意力。

周五晚上何文忠给我打电话,说要介绍几个朋友给我认识,我收拾出门,吴妈拦着,“阿仙就是这两天,你不要乱走。”

我说去见个朋友,有情况给我打电话。

车子刚开到村口,吴妈电话就过来,说羊水破了。

我让胡文把车往回开,电话告诉高廉,让他带我去,花多少钱我负责,我老婆生孩子,我必须陪着。

赵仙芝表现的比我想象中坚强,她大大的眼睛瞪着,无所畏惧,稳若泰山,有条不紊地检查各种用品,哪怕是吴妈催促,她也不急,喃喃着,“我要把宝宝的东西都带全了。”

车子前往医院的路上,我打电话给岳父,说阿仙快生了。

岳父让我先去,他随后就到。

在医院里医生检查过,说刚开始,别着急,先让孕妇继续走动,等宫口开。吴妈有些担忧,问医生,要不要剖腹产。医生摇头,“孕妇情况蛮好,不需要手术。”

如此说,让人安心,同时也让人焦急,说不出的感受,明明是阿仙生孩子,我心里却噗通噗通跳。

岳父到了医院,心情同样复杂,表情紧张过我。我对岳父汇报,“医生检查过,说情况很好。”

岳父点头,表情凝重,“老爷子情况不好,也来医院了。”

说的我一怔,“爷爷什么病?”

岳父回答:“早上还好,下午就开始吐奶。”

吐奶?

我脑补一副奇怪的画面,老爷子趴在某个少妇身上,一口口向外吐奶,少妇像抱着婴儿那样给他擦这画面我不敢多想,多想要忍不住笑。

等了两个多小时,阿仙开始阵痛,见红,再去问医生,医生还是让继续走动走动,宫口才开两指,别着急。

阿仙正在哎呦,听医生说现在还不是最痛的时候,她就闭口,坚持。

医院四楼是产科,老爷子在八楼内科,我也上去看,二叔三叔都打电话回来问情况,医生说不乐观,老爷子七十多,后面没说,但我知道,他是到时候了。

医生讲老爷子的消化系统已经全部萎缩,已经无法再吸收营养,只能打营养液。岳父同意,“尽快给打上,多活一天是一天。”说是这样说,转过身就给两个弟弟打电话,都回来吧,大限已到。

后面的四五个小时,家族主要亲戚基本都到了,包括海外子弟,也接到电话,订最早的机票。

医生说不着急,还能等一阵子。

岳父眼皮翻起,青多白少,医生便不再说话。说好的营业液,也没给打。

老爷子中途醒来,嗫嚅着,说还想吃口奶。

几个儿子表情都不好看,交给孙子们去做,几个孙子都不做声,一个个往下传,最后赵广运对我说,“阿宽想个办法,找个人。”

之前那个少妇听说老爷子快死,多少钱也不愿意来,人家钱也赚够了,不缺这点钱。

老爷子临死前要吃口奶,我听着想笑,却不敢笑。我走去楼下超市,买了奶瓶奶嘴,给里面装了维维豆奶,拿上来说,“是从产妇身上挤下来的。”

老爷子摇头,有气无力地喘,“不要,要奶。”

众人都无语,赵广武哼哧一声,说了大实话,“阿宽找个人来,没奶水的都可以。”

赵老爷子装了这么多年,在他生命最后一刻,这个秘密总算被他的亲孙子抖落出来。

我打电话给于菲菲,马上安排一个波最大的准备好,胡文开车去接。

半个小时候,胡文带人来了,是个f级豪波,老爷子瞪大眼,放射出生命最后的亮光。

我以为他是回光返照,不,他很欢快,在满屋子子孙的目光注视下,高兴的像个婴儿。

我去了四楼产科,阿仙还在等,已经不能自己走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阵阵声唤。吴妈攥着她的手,比自己生孩子还难受。

我换了吴妈,自己陪着阿仙。

阿仙痛的哎呦哎呦,还要给我发任务,“我想吃黄色的豆腐花。”

我目光往旁边看,旁边是个已经生完孩子的女人,她正在吃鸡蛋羹。这一刻,我觉得阿仙无比的可爱。

病房人都笑,我说:“现在这个时候,别说豆腐花,就是龙肝凤胆,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弄来鸡蛋羹,阿仙哎呦一声,吸溜一口,哎呦一声,吸溜一口。

病房其他人都笑,夸赞阿仙,是个坚强的姑娘,肯定会生个大胖小子。

一碗鸡蛋羹吃完,医生过来通知,可以进产房了。

吴妈要跟着进去,医生问谁是丈夫,要跟的话丈夫跟。

我说我是,吴妈不行,她怕我有心理阴影,再说了,阿仙是她管大的,合该她进去。

阿仙进去产房,我听不到她的哎呦,长出一口气,心说这下可以轻松一阵子。然而,我根本轻松不起来,总觉得心里毛毛糙糙,有事情要发生。

凌晨六点,高廉给我打来电话,“昨天晚上何文忠约了王汉跟我们见面,意思是让你跟王汉和好,大家一起把莞城的市场做起来,你觉得呢?”

难怪。

我先问高廉,“你在哪?还跟他们在一起吗?”

高廉说没有。

我回答:“和好是不可能的,我跟王汉不死不休。”

高廉急切劝:“何必呢?冤家宜解不宜结,都过去多少年了,不就是个女人,回头你从王汉哪里挖个女人过来不就行了?”

我说:“不仅仅是女人,王汉羞辱过我。”

高廉道:“几年啦,让王汉给你拿点钱不就好咯?”

我听着不舒服,正要高声,脑袋里激灵一转,高廉怎么会替王汉说好话?他不是跟我一伙的吗?

想了想,我说好吧,现在我老婆在生孩子,等生完孩子再谈这个问题。

高廉呵呵笑,醉意明显,“是应该好好谈的,大家好兄弟,赚钱才最重要,那就这样了。”

挂了电话,我坐在椅子上发呆。

人心变的有多快?

我会笼络人,我几百万就把何文忠笼络了,王汉在莞城经营这么多年,他就不会笼络人吗?

另外还有件重要事,八楼的老爷子一死,我还有什么?

等不了多久,医生喊我进去签字,各种意外通知书,交代我可能会发生的状况,这些是每个孕妇家属都必须签署的,我没多大压力。

签署完又进入漫长的等待,产房门前冰冷寂静,除去偶尔的医护人员脚步声,再无其他。有个人进去的比我们晚,结果出来的比我们早,让我心情焦躁。

直到下午十一点,吴妈才抱着孩子从产房出来,喜极而泣,出来后把孩子塞给我,又迅速绕回去,她要看阿仙。

这是个粉红色的孩子,缩在襁褓里畏畏缩缩,还不太适应外面的环境温度,有些怕冷。他的脑袋也是尖尖的,身上有几处发青,眼泡肿大,眼缝细长。

看上去很丑,但我知道,这就是我的孩子。

所有顺产下来的孩子都是这样,过几天他们就会变白,变圆,变萌。

我以前冤枉过柳红,我欠她一个交代。

孩子刚出来几分钟,阿仙也被推了出来,鬼门关上走一遭,汗水湿透了衣背。

尽管她自己也懵懵懂懂,但也是个母亲,有本能的反应,看着睡在旁边的婴儿,她的脸上洋溢着微笑。

“终于见到你,我的宝宝。”

阿仙顺产男宝一名,八斤三两,这个喜讯用电话通知了楼上,岳父交代,抱孩子上楼,渐渐老太公。吴妈阻拦,坚决不许孩子上八楼。

这是有讲究的,八楼是死人的楼层,四楼是生人的楼层,孩子这么小,上去怕有脏东西冲撞。

不多时,岳父亲自下来,说老太公精神很好,刚吃过,就想看看重孙子,让我抱上去给看。

吴妈让我点了三根香烟,拜过天地鬼神,才让我抱着上去,临走前还特别交代,让我必须抱紧,千万别让孩子离开我的怀抱。因为我身上煞气重,能镇住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里交代好,我抱着孩子上楼,在电梯里岳父还逗弄孩子的小手,笑眯眯地道:“你太公看到你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这是四世同堂,真正的四世同堂哦。”

出电梯,刚到病房门口,听见里面两声吊嗓子哀哭,是二婶三婶发出的,老头子去了。

根本用不找去病房,岳父淡淡地一句:“抱下去吧,没必要了。”

我抱着孩子重新回电梯,后面有个女人风风火火冲过来,惊魂未定,按下电梯才发现,她是那个f级的豪波。

看见是我,拉着自己衣服要哭,“老板,多晦气呀,你要补偿我呀。”

电梯门口,我进去,问她,“怎么死的。”

豪波抱着双臂,无比苦恼,说是,老头子贪心不足,使劲的嘬,要把整个儿都吞下去,搞的别人无比难受,正嘬着,不晓得怎么回事,突然间眼睛瞪圆,身体发抖,没有三四秒,人就过去了。

“很可能是被憋死了。”豪波说,“以前有个客人也是跟他一个德行,差点没把丫的搞窒息。”说完,抖了抖胸。

也算死得其所。我说,老头子潇洒了一辈子,临死前前还美了一把,果然是有钱的好。

老太爷身死,风光大葬,各处能人大佬都通知到,这算是最后的风光。家族里老二老三都不太舒服,之前的几年,好歹有老爷子面子撑着,京城里那位多少会认账。现在老头子去了,做侄子的,想去大伯哪里讨点好,怕是不容易。

准确来说,他们想往上再挪一挪的愿望,基本无望了。

老二用极其无奈的口吻说,“再往后,就要靠你们这代人了,我们尽力了,再也拼不动了。”

老爷子生前为自己选了墓地,死后立即找人造墓,结果出了怪事,铲子一搭下去,就挖出一堆长虫,各种红黄绿赤,看的人无比膈应。

匠人们不敢乱动,跑来报告主家,三弟兄亲自往现场去看,果然如此,都是手腕粗的长虫,满地的爬。

这是龙脉的征兆吗?

老爷子还要不要往这里埋?

去请明空,明空人在北京,电话里给指导,“舍弃了吧,龙脉已经被妖物们吸干了灵气,那个风水阵不管用了。”

说的振振有词,“如果不是因为有灵气滋养,什么样的蛇能在几年时间长的手腕粗?当然是灵气滋润,现在灵气都没了,那地方也没了作用,送去火葬场吧。”

三弟兄们哑然,我则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赵灵芝从国外飞回来,去现场看了一番后说,“这不是蛇,这是蟒,泰国蟒,天生就比一般的蛇长的大,长得快。”

她对三位长辈说:“你们被人骗了,这个世界根本没有鬼神。”

结果第一个怒斥她的就是我岳父,“住口,喝过几年洋墨水,就不知道祖宗是谁了?”

赵灵芝没反驳,她回家里来看她的小侄子,给我堵在房门外,冷峻的目光从眼镜片后面穿过来,宛如x光机,盯着我看。

她说:“张先生,我只有一个疑问,当年你们这个骗局的目标究竟是我,还是我阿姐?”

我拿着刚洗干净的尿布,笑容凝固在脸上,只能苦笑,无言以对。

房间里阿仙在大叫,“老公老公,奶又溢出来啦,快来帮我吸。”

我往前走,阿芝挡在我生前,目光冰冷如刀。

我无奈叹息,看着她。

“要不你帮你阿姐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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